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禮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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禮成

杜雪衣滿腦子都是剛才叫“征鴻”的那一幕,本是包紮好手的她,卻在同餘飛景包紮時頻頻出錯,柯為和請來的大夫匆匆趕來,看了一眼,直接怒斥她不會弄就別添亂子。

無奈,她只能在房中幫忙打打下手。饒是如此,她還是屢屢走神,大夫看得直搖頭,最終忍無可忍把她趕出來,把懷無叫了進去。

月上高墻,院中被照得亮堂堂的。

夏橙和柯為和去抓藥了,留李征鴻一人背著手站在斑駁樹影之中,望著屋內移動的倩影出神。

和杜雪衣一樣,在曉生茶樓就有所懷疑,但屢屢試探都以失敗告終的李征鴻,直到在往逸州城一路上的接觸,才基本確認了她就是杜雪衣。讓他最終確定的是,“林玉山”用了當時杜雪衣同自己說過的,銀刀門用青色、紅色絲帶報平安和危險的方法。

認出她後,李征鴻日日夜夜飽受煎熬。

李征鴻也十分矛盾,一方面他感謝上蒼讓二人得以重生,想不顧一切同拜過堂的妻子相認。

但另一方面,二人在之前已經算是頂尖高手了,杜雪衣的武功甚至無人能敵,但最終還是折在幕後之人的手中,可見那人勢力之強大。再者,隨著這趟渾水越趟越深,李征鴻也發現布局者甚至不只是針對自己和杜雪衣,這個局甚至波及整個江湖和朝堂,前路無疑兇多吉少。

他想自己去覆仇,然後再回來尋杜雪衣。這樣杜雪衣就可以不用冒險了,而且就算他在覆仇的時候死去,杜雪衣也不會太傷心、做傻事——他永遠不會忘,當時自己被老楊柳長刀穿心時,杜雪衣不顧一切地朝他沖來,就連連盛十分笨拙的一刀她都仿佛沒看見一般。

他一直認為是自己害了她——

成婚那日,他本應甩掉所有追兵再去竹院的;他本應聽杜雪衣的話直接撤退,卻因見到她腹部受傷而失去理智,強行再戰;他本不應該那麽容易就被一刀穿心的,自己終究還是不夠強......

所以這種事情不能再發生。

早在二人最開始同騎一匹馬時,李征鴻便看出她毫無觸覺,因此不僅是武功盡失,更是全無練武可能。看著她雖然手無縛雞之力,卻仍囂張得一如往日,他心中擔心不已,更怕她知道他就是李征鴻後,提出一起報仇,又事事擋在自己前頭。

但與此同時,看著心上人近在咫尺,成日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卻又不能相認,他因此飽受煎熬,有幾次亂了心神,一時控制不住情感,朝她表露了心聲。

好在神經較粗的杜雪衣並未發覺。許是命運弄人,杜雪衣每次試探時,也都陰差陽錯地沒有認出他來。

杜雪衣一次次克制地推開他,李征鴻也極力地保持清醒和理智。

聽著杜雪衣一次又一次說不會喜歡自己、二人之間不可能,李征鴻每次都心如刀絞,但伴隨著又感到慶幸。漸漸地,他覺得以一個朋友的身份陪伴在她身邊,幫她解決困難,有危險時擋在她身前,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。

然而,噬心之毒讓他從美夢中驚醒。

他徹底下定決心,一定不能讓她再冒險了,哪怕她認不出他來,哪怕他身死。

於是他只身前往京城——離真相最近的最後一站,也是最危險的地方,他已做好背水一戰的準備......

然而卻在剛才,不經意之間,二人均交出了底牌。

咿呀一聲,房門猛地推開,自己的心上人從房中走出。

李征鴻失了色覺,只覺得此刻眼前人仿佛和大婚之時一般,著一身紅衣,迎著月光笑著朝他奔來,縱身一躍,直接便掛在他身上。

院內方塘中映著兩個身影,月下卻只有一個影子。

歷經生死,行過黃泉,而今再見,恍如隔世,二人俱是眼淚千行。

杜雪衣此前無數次設想與李征鴻再見時的場景,大多都是他在奈何橋畔等著自己,而後攜手投胎轉世。後來,她開始擔心李征鴻會不會還在等她,還記不記得往事,會不會沒等到她來就去投胎了。

但,李征鴻一直就在她身邊。

世間一切盡數消失,他們隔著淚水,目光穿透眼前一具原本不屬於對方的軀殼,雙方眼中只剩下彼此最開始的靈魂。二人心中皆有萬語千言,卻相顧無言,不知從何說起,又該說到哪去,唯有緊緊抱緊對方,任由熱淚滾燙。

良久,杜雪衣帶著淚,擡起埋在李征鴻肩上的頭,隔著濕透的鬢發,在他耳邊輕輕呢喃:“征鴻,我們再續前緣吧......”

李征鴻因為怕癢脖子微微一縮,不自然地伸手理了理杜雪衣散亂的長發。

杜雪衣話音剛落,李征鴻的唇便徑直堵住了杜雪衣之後的話。二人的情緒隔著陰陽,隔著無數個漫長日夜的壓抑,已經蓄到了極致,此時尋得突破點,當即一發不可收拾地爆發出來。

李征鴻的舌一路開疆拓土,乘勝追擊,杜雪衣只嘆沒有觸覺,但也毫不示弱地回應,胡攪著,纏鬥著。沒有溫度的眼淚胡亂打在二人的臉上,分不清是誰的。杜雪衣聽他的呼吸,聽他的心跳,聞他身上獨有的氣味,發現越過觸覺亦能感受著李征鴻。

二人唇舌交戰了許久,不知何處突如其來傳出一聲貓叫,兩人均是一個激靈。

李征鴻隨即打橫抱起被吻得有些發懵的杜雪衣,往自己房中而去。中間雖僅隔一條連廊,李征鴻卻仍幾次三番停下來,廊前、欄桿、檐下、階上,皆留下了二人纏綿身影。

剛踏入房內,李征鴻便將杜雪衣抱起靠著剛關上的房門,又欺了上去,仿佛幾世不見一般。

他生怕下一刻猛然發現是大夢一場。

片刻後,他見杜雪衣呼吸不暢,唇舌才依依不舍離開,他騰出一手解下這一切的罪魁禍首——自己那把古怪的長刀,一面抱著杜雪衣往內走,一面柔聲在她耳旁說:“雪衣,今晚我們正式成為夫妻可好?”

“我們不是拜完堂了?”杜雪衣冷暖不知,卻覺得好像被吻得無端有些熱,掛著淚痕的臉上泛著紅暈,茫然道,“所以是之後要叫你夫君的意思?”

她說出來才恍然領悟到李征鴻言下之意,隨即“嗯”了一聲,環抱在李征鴻頸上的雙手稍稍用力,有些腫的唇瓣便在他面上輕輕一點。

成親之禮,一拜天地。

二拜高堂。

夫妻對拜。

送入洞房。

禮成。

成親那日,老楊柳全都喊了一遍,最後卻停在“送入洞房”,還未念“禮成”,李征鴻說的“正式成為夫妻”之意不言而喻。

二人皆是灑脫豪邁之性情,均非矜持扭捏之輩,雖在此時相認俱非二人所願,然幹柴烈火既已重燃,定沒有中途熄滅的道理。

良宵紅帳中,杜雪衣只能通過聲、色來體驗這場洞房花燭,她側耳聽著李征鴻喉結上下跳動之聲,四周窸窸窣窣衣物摩擦之聲,唇瓣吮吸凝脂之聲,吞咽之聲,喘氣之聲,這些聲音混著蜜語甜言,滿腔熱烈情緒,竟是不輸之前無數次心中所想的春宴。

她頓時明白,只要情之所至,縱使剩下一感,亦可充分感受這人間歡愉。

纏綿之際,杜雪衣俶爾發覺,起初只是微微作痛的胸口,其時卻驟然跟揪起來一般疼痛起來。

也算是感同身受了,杜雪衣在心中苦笑道。

李征鴻忽見她臉色不對,當即清醒了大半,手忙腳亂道:“怎麽了?是不是......?要不我......”

杜雪衣阻止道:“放心,我是沒了觸覺的。”

杜雪衣不知自己發白的面色已經露了破綻,一開口更是欲蓋彌彰:“可能是噬心吧,總要慢慢恢覆嘛。”

事已至此,她也不想用噬心來壞了氣氛,更不想讓李征鴻擔心,有所顧忌。二人好不容易才行至此處,歷經多少磨難才挨到而今禮成,若是之後自己真有什麽三長兩短,也值了。

或許林大夫說的成親,不是這個意思吧,亦或是沒有這麽嚴重。

杜雪衣也不知為何事事求穩妥的自己,竟也會心存僥幸起來。

這樣想著,劇痛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。

“所以,林大夫就是林家寨裏的那個胖子?”李征鴻問道,“看不出他居然有這能耐。”

“我也沒想到。”激情之後,二人竟然開始聊起正事來,杜雪衣眼睛驀地一亮,“所以你之前就認識林未期?他認出你來了,所以才這麽信任你?”

“他是我小時候的玩伴,那時他化名黃子期,以遠方親戚的身份寄住在黃家,我們一同學習陣法、武功。後來黃家被查出與之前長公主謀反一事有關,便被抄家了。那之後,我就再也沒見到他,沒想到竟是林家寨寨主。”

如此說,林未期這人身上連同林家寨的謎團越發多了。

杜雪衣皺著眉頭思考了片刻,擡眸卻上身旁安靜的李征鴻,看自己的眼神克制又可憐。

杜雪衣不由得心一軟,笑道:“所以,這些事情今夜之後再談吧。”

說罷,她湊上前迎上他的唇瓣。

在京城這個春夜裏,二人缺失的感覺相互補充,共同組成了完整的世界。

一夜的纏綿,將半年來的憂愁苦悶宣洩得一幹二凈。

一室繾倦,一夜溫存,晨光熹微,再睜眼時已是麗日晴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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